紅事

六點起身,媽說,快去沖涼,然後上頭。哥說,媽,我三點才沖涼睡覺,根本沒有骯髒,做麼要一直沖涼。媽說,今天是你的人生新旅程,當然要沖走所有晦氣,迎接新的人生。哥堅持自己很乾凈,不需再沖涼。媽無奈說,好吧上頭。

媽 看著大嫂從網上訂來的上頭用具里頭的一張指南,她說,要跟新娘同個時間一起上頭的。哥說,媽,不要這樣無聊啦,要怎樣一起上呢?難道要打電話給MUN(我 大嫂),然後跟她說,來我們一起上頭,一起唸上頭語嗎?媽說,紙上是這麼說,原則上應該就是這樣。哥說,不要這樣多pattern。媽又再次妥協了。

正 當她拿起梳子,一種小時候她常常用來為我捉頭上蚤子的密梳,福建話叫作SAP PIN。她又叫了起來,等下等下,我不會念廣東話,叫爸爸來念。站在一旁的爸說,不會廣東,就念華語啊。媽說,電視機都是念廣東話的呀。爸說,雯你來念。 我坐在哥旁好整以暇的看著爸媽哥三人,我說,這些東西要梳頭的人念的,哪有代念的呢?

表姐的兒子這時走了進來,我叫 住了他,華,來幫姑姑念。坐了很久還沒有上頭的哥說,你不是說不能叫別人代念的咩?我已經狂笑不已,哥也快抓狂了,折騰了一翻,爸拿著上頭指南念道,一梳 梳到尾,媽手上的梳子就往哥的頭髮從梳到下,二梳白髮齊眉,又再梳一次,三梳兒孫滿地,最後梳一次。

哥馬上跳起來叫 道,媽,哪里有人這樣大力梳的?人家只是做做樣子而已,你梳頭我很痛啦。接著他跑去換衣服,叫了我進去。哥說,這條Bow TIE五十多塊新幣,買了回來,卻從來不曾用過,這里的人不懂什麼人來的,竟然不會綁Bow TIE。我說,我也是這里的人,所以我也不會。哥說,我教你。他抬起頭說,好像打蝴蝶那樣。我打了蝴蝶結,他看了一眼說,不是叫你打RIBBON。我說, 那是怎樣,我不是說我不會了嗎?他自己動手來示範,這個角拉下來,那個角放下去,看到了嗎,就是這樣。他又把bow tie拆下叫我重綁。我說,剛剛不是綁好了嗎?他說不夠美。綁來綁去,他都不甚滿意,最後他放棄說,算了,不要綁了。

哥 的兄弟陸續來了。其中一位叫金勝的拿了兩件揉成球狀的衬衫在門口問我,你家有熨斗嗎?我說有,但你不會要我幫你熨吧。金勝說,不敢不敢。這時另一些兄弟在 外喊道,金勝,你不要假假了,你剛剛一進門不是說要叫YONG的妹妹幫你熨衣嗎?他尷尬的看著我說,可以嗎?我說,那我可以講不可以嗎?

折騰了一番,哥去接新娘了。大嫂的小弟來開車門。哥按下車窗給了紅包,小弟立馬打開紅包說,太少了,不要開門。哥說,HUH,還有嫌紅包少的咩?哥掏出為數不少的紅包出來塞給小弟,小弟還是不甚滿意。哥說你不開,那我自己開了哦。小弟只好開門。

在門外,姐妹拿出夾了芥末的麵包。哥的兄弟很豪氣地拿來吃了。再來是生苦瓜。兄弟團開始叫嚷了。開新郎車的渭拿了苦瓜就塞進嘴里。做批發的宜說,我媽媽說沒煮熟的食物不能吃啦。大頭說,YONG,你娶老婆不是我,我不要吃咧。

吃 了苦辣,姐妹捧上很甜的水和很酸的水。兄弟團說,做麼一直吃喝的,很飽了啦。開了門,姐妹說,yong,唱一首有愛的歌給你老婆聽。哥說,我不會唱歌啦。 姐妹說,唱一首大家都會的,哥說,大家都會的,看來只有國歌。八、九個三十餘歲的大男人肅然唱起了國歌,NEGARAKU,TANAH TUMPAH…… 姐妹好氣又好笑,哥的兄弟唱起了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你問我愛你有多深,我愛你有幾分,高亢的歌聲突然一陣靜謐,兄弟說,下一句怎麼唱了?下一句怎麼唱 了?在里頭的大嫂忍不住叫大家放過她的老公。

大嫂的父親用紅傘遮著她上新娘車,大嫂的母親跟隨在後,一隻手抓著一個裝滿五谷豆子的籃子,另一隻手則用力的把豆子撒向大嫂。兄弟走避不及,被豆子彈及。兄弟維問我,這是什麼花招?我一臉茫然說,我當過姐妹好幾次,這也是第一次看過。大概是金寶STYLE。

進門時間未到,表姐夫叫大家跟他的車先游游街去。車子開往金馬士新村,我和表姐的二公子說,你爸一定是要去我的外婆家。

說 完,我的眼眶就紅了。那間31A門牌的老房子早在今年新年已被推倒,只剩一片荒蕪的草地。自外婆和外公去世後,最後還守在老房的是四舅。四舅是個單身漢, 他的房間對小時候的我們來說是謎。他從不讓我們進他的房間,每次出外大廳也要把房間鎖得緊緊的。舊時的房子在牆與屋頂之間是一格格的BBQ大格鐵網。我和 表姐表弟們很挑皮,從外婆的房間爬著一片片的木牆,在那一格格的洞口窺視四舅的房間。他房里的四面牆都貼滿裸女的海報,有大胸脯的洋妞,也有如荷包蛋的亞洲妞,看得我們目瞪口呆。那次的獵奇以 後,四舅的房間從此不再神秘。後來老房子像是衰悼主人的離開,隨著風雨的侵蝕,而東倒西歪。為了避免影響鄰居,表哥表姐們合租一間房子給四舅落腳,同時斬 除了整間房子。那間老房子承載著我們的成長故事,快樂的,爭吵的,不好的,隱密的,可恥的。

一路轉著回到我家,哥和 大嫂敬茶給長輩。鬧劇還持續著,哥問媽,兄弟的紅包呢?媽說,派了。哥說,完蛋,為什麼不先問我,第一個紅包是給駕新郎車的阿渭。媽失措說,有分別的啊? 我說,簡單,就收回來,檢查後重新派過,哥說,下衰。很快的, 媽恢復鎮定拍胸脯說,我跟阿渭很熟的,我去問他。媽把阿渭的紅包拿回來,再放錢進去交給 他。這邊廂才解決好,哥說,其實阿渭的紅包在他手上。

哥又重新去敬茶,長輩們都說很甜啊很甜啊,祝你早生貴子。我在倒茶忍不住嘀咕,沒戀愛,叫你找男朋友。有男朋友了,催你結婚。結婚了又叫你生孩子。有完沒完的別人的期待。輪到我敬茶,大家起哄說喊大聲一點,我大大聲地,第一次喊,大嫂喝茶。

一敬完茶,哥和嫂馬上沖進房間換衣。我沖去外面吃早餐。媽走出來對我說道,做麼我們沒有拍全家福?做麼我們沒有拍全家福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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